城南花已开
1
穿过河堤路,视野陡然间开阔起来。一路之隔,已然是两个世界。身后是高楼林立的城市,车水马龙,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河床,静默东流。喧闹和静谧的分界线,是如此的清晰,而在清晰的中间又带着一些模糊的轮廓,一下子让我陷入几近迷离的状态。
沿着水泥和石子铺就的道路,来到河岸。这里原来杂草丛生,今年经过改造,如今建设为湿地公园。红绿颜色互相衬托的美景,顿时跃入眼帘。格桑花,正迎着夏日清晨的微风,摇曳着轻盈的身躯,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两旁绽放。这花儿,在老家村庄进村的路上,零零落落的生长着一些,所以我对它的印象深刻,以至于我能在第一时间内,准确的捕捉到它的身影,呼喊出它的名字。
然而,真正让我发现并且深刻的记住它五彩的样貌,是在某年夏天,在甘南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那浩瀚的花海,密密麻麻全是它的影子,我甚至无法清楚的用所有可以描述的色彩,全无遗漏的描述完它的颜色。
在格桑花的旁边,一些看上去刚移栽过来不久的垂柳、白杨、以及一些北方少有的树种,或是产自南方吧,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或是规划和施工的园林大师们,生怕这些刚刚移栽过来不久的树木,根系尚未完全的抓在这片紧邻渭河的泥土里,所以在每棵树的周围,都用三个肘弯粗细的木棒,斜插在看上去湿润的泥土里,用以固定和稳住它们的身躯,要不,在那些树木脚下的花儿,岂不是有性命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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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目光所及处,一小片身材矮小却又显得独立翘楚的黄颜色菊花,正奋力的向着阳光,似乎是要向途经的路人和山川日月证明,它是有潜在的能量向上疯长,像格桑花一样,像芦苇一样。当然,它清楚的知道,自己单调的色彩,没有办法跟五颜六色的格桑花相媲美,但至少,它具备努力向上的力量。
我一路前行,一路搜寻着各色花儿的身影。我想着这城南的花色,不应只是这般简单吧?果不其然,在曲径通幽处,一块用木栅栏围起来的是紫色的薰衣草,在我的眼眶里突然跳动起来,那紫色的神秘感和别致的美艳,颇有一番让其他各种颜色花儿失去色彩的霸气。
人未近身,花香已至。
这股淡淡的清香,跟随着在耳朵旁摩挲的微风,缓缓地向着我的身躯靠近。我想奋力去抓住它随风飘荡的影子,却感觉鼻孔间一阵异样,倏忽间,沁人心脾的清香,已经进入到脑海最深处的皮层里,似乎是要将自己刻画在某个地方似的。
想起三年前,我和妻儿从南方回来,安家至此时,这一片如今花开争艳,林木葱郁,道路洁净的河岸,还是一个杂草丛生,芦苇横行的区域。河床和如今一样,在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静静地流淌着,向东而去。那种过于安静的流淌,让我一度怀疑它是否真正的在流动着,深度担忧它有否跟紧岁月的时光。
我踩着黄土坚硬的风骨,就算是在河床前沿,它也丝毫没有松软低头的征兆。那时的河岸,没有格桑花,没有黄菊花,只有零星的打碗碗花,就地而生,顺着所有可能伸展肢体的方向,漫无目的的生长和蔓延,孤独而彷徨。
几只黄雀,从浓密的芦苇丛中惊慌飞出,扰乱了原本静默流淌的渭水,也惊扰了肆意疯长的打碗碗花,更是惊吓到了正稳坐河岸的垂钓者,我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欲语还休的情景。
待那黄雀飞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2
城南的水岸,是极其生长各色花儿的。它湿润的泥土里,夹杂着渭河从上游汹涌而来的各种植物的养分,并将它们深埋在脚下的泥土里,堆积成肥。正是这些肥沃的泥土,才让这一大片的花朵,在夏日的时光里,争奇斗艳。
看着这一大丛、一大片的没有围栏的花儿,努力向上的长势,不由得让我想起在高楼之上的房屋阳台种植花儿的一些琐碎之事。我和妻子从花圃市场买来各种娇艳的花朵,把它们带回家,小心翼翼的安放在距离阳光最近的地方。细心的浇水,施肥,却总难见到它们肆意生长的模样。要么,是保持短暂的清秀十天半月,就开始耷拉着脑袋,朝着花盆里那浅浅的泥土里致敬要么就是施肥浇水光合作用三五个月,依旧等不到哪怕是一朵花的盛开。
带着这些疑问,妻子问过不少的左邻右里,不约而同地,大家一致的总结是,高楼之上,只适宜绿色植物的造访,至于娇艳的花朵,它需要阳光,与风儿,与雨露。也正是这样,在那些耷拉着脑袋的花儿相继将自身折腰埋身泥土之后,我们断绝了在阳台上摆放花儿的念想,改为摆放一些绿色植物来代替对于色彩的寄托。
母亲得知我们养花而不得要领,致使那些在她看来,本可浓香袭人的花卉,却被我们屡屡以兴之所至始,以满目疮痍至,便从老家给我们带来四季果的花苗,说这花儿简单易于料理,四季皆可生长,伴以橘黄色果实点缀绿叶间,必会为房间增添一些别样的感官色彩。殊不知,就是这般简单的花儿,也被我俩折腾的绿叶泛黄,貌似缺乏光照与营养似的。
楼下的花园里,满是色彩的空间。有花丛,还有花树,或一个季度来一次深情的绽放,或在几个季度里循环往复。花园里的花卉,相比渭水河岸的那些,明显的丰富了些,有广玉兰、牡丹、玫瑰、蔷薇等,色彩也是五彩斑斓的点缀在其中。楼下贪玩的孩童,总是禁不住被这娇艳的色彩吸引住脚步,停下来,在距离它们最近的地方观察,可能那小脑袋瓜里,一来思索这些花卉的名称,二来思量这色彩的形成。
途经的路人,可能正在好奇的观望这些孩童,揣摩他们的行为时,却不料这些小家伙,冷不丁伸出小手,顺着花朵的下方使劲一拽,然后伴随着一阵&ldquo咯咯咯&rdquo的大笑声,在侧立近身的众目睽睽之下,拿着那或是一两朵、或是两三朵的小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等他们远去,那些迟疑许久的人,可能才回过神来。
这其中,有人免不了以娇嗔的口吻假装埋怨几句,说谁家的孩子这般调皮,也有人以古人的诗词来&ldquo辩护&rdquo,这时那句&ldquo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rdquo的古诗,便派上了大用场。围观的人听罢这些论理,甚觉有趣,多是一笑了之。
3
老家院子内外,皆是花儿的天地。院门外两侧,水泥地面中当时空出来各一米见方的土地,母亲从集市上买来花草的种子,趁着一场春雨的滋润,将它们洒落在那块泥土里。一夜春风,吹落了桃花、梨花、杏花,也吹生了月季、玫瑰等藏在泥土里的花籽,它们乘着春风,用最顽强的意志力,顶破头顶结痂的土块,冒出尖来。
伴着日晒雨淋,它们开始迅速的茁壮起来。渐渐地,高过脚踝,再渐渐地,高过膝盖,到最后,那些根植于泥土的月季花,竟出奇的长到大半个成人的高度。各种颜色之上,蜜蜂和蝴蝶竞相跑来光顾,除去蜜蜂采蜜的需要,我想那蝴蝶,应是和人一样,被花朵绚丽的色彩深深吸引了吧?
入得院门,迎面的房子台阶上,左右两侧,密集的摆放着十多盆盆栽,有玫瑰、牡丹、月季、四季果等。母亲像照料孩子一般,细心的照顾着它们。每天按时定点的浇水,每月固定的修剪施肥,雨天的时候,她会把它们往台阶里面移动一下,可能是生怕这娇贵的花儿和人一样,禁不住雨水过度的溺爱吧?等到入冬之后,母亲便早早的将它们搬进去房间里面,整齐的放在八仙桌的下面,生怕它们瘦弱的身躯无法承受冬日的酷冷。
母亲这爱花的喜好,是在我的孩子,她的孙儿进城读书以后形成的。她觉得孩子们总会长大,去往远方,她的精神必须有一种坚强的寄托,否则,那种陡然间的失落感,是在晚年的她,不愿去触碰和面对的。
她的孩子,她孩子的孩子,如同那些肆意疯长的花儿,无论经由怎样的培育和照料,总有一天,还是得将它从房间里,搬出来,放在院子的台阶上,栽在院门外的泥土里,或者伴随着车轮,去往百余公里外的城市,和那些小区花园里的花卉,以及渭河南岸湿地公园里那些花朵一样,是需要接受风雨的洗礼和岁月的磨砺的。否则,一朵温室培育的花儿,是无法保持长久旺盛的生命力的。
4
喜欢一座城,从它的水域开始。
在我重新踏上这片我深爱的三秦大地之时,内心里就有一种澎湃的声响,在不断地呼唤我,重复着我的乳名,向我展开双臂,想让我投向它的怀抱。向水而生,就这样,成为我远游归来的执念,而渭河,就在城南的这个地方等待着我的归来。
我曾在许多小说中,读到过渭河的名字,以至于第一次真正的伫立于它的跟前时,我恍惚地觉得,自己似乎在进行某种历史的穿越,向西而行,翻越许多山峦之后到达陈仓故地,那白发老者,正在鲜花盛开的西岐近郊,等到文王的访贤盛举,往东而去,就在这平铺的咸阳渡口,去往西域的丝绸瓷器,正等待一场远行。那时,渭河的河床宽阔宏大,河流湍急,狂奔的河水不断的拍打着河岸,将无尽的浪花激荡在迎风摇曳身姿的野花中,给了它们无穷尽的滋养和灌溉。
是一种什么样的魔力,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我纳降。我怎么就能毫无抵抗之力,心甘情愿地扎根在它的宽厚又包容的土地上,那花海中翻滚的波浪,毫不留情地涌进到我的心房。
是城南的花海,还是激荡的渭河?
我思索着继续前行,远处那些老去的芦苇,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雄壮,明显的低矮了许多。那些原本是芦苇恣意狂欢的泥土上,造就了各样的亭台和曲径,使得原本粗糙不堪的河岸,顿时清爽了许多。亭台水榭,花香四溢,好一幅山水俱佳的工笔画!
穿行在这张巨幅画卷中的人们,有像我这样思虑人生的行走,也有挥汗淋漓的跑步,更有那相扶到老的长者,迈着细小的步伐,颤巍巍的向前挪动着脚步,走走停停,仿佛这片城南的崭新水岸,这片浩瀚的花海,已经让他们有了迷醉其中的感觉。
生活的美好,正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向着我们,向着所有努力向上,奋斗在路上的人致敬,而城南的花儿,便是最好的佐证。
 
城南花已开,我在这里,等着你来&hellip &hellip
 
作者简介
井国宁,陕西咸阳人。陕西省西咸新区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咸阳市诗歌学会会员。部分作品刊发于《中国青年作家报》、《西安晚报》、《西安日报》、《绥芬河日报》、《西部大开发》、《佛山文艺》等报刊。诗作入选《长安风诗选》,散文《落日余晖》入选《2019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